我的老师
作者:何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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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6岁那年,我参加中考,以半分之差与高中失之交臂。班主任老师为我可惜,通过各方调档,让我成了八里中学的一名应届初中毕业生。
八里中学,就是新洲区孔埠镇的一个偏远落后中学,它距离李集镇,仓埠镇,孔埠镇都有“八里”的路程,故之为八里中学。
初来乍到陌生的地方,又是第一次离家,不认识一人,难免有些不适。在介绍人的引荐下,我被分到徐梅初老师班上了。
这是一位五十多岁的老师,穿一套卡基灰色中山服,身材不高,皮肤黝黑,非常精明,一对闪烁着智慧的眼睛炯炯发亮,高挺的鼻子下面是一张薄薄的嘴巴,笑起来和蔼可亲。
徐老师为我指引着,安排了我的寝室,又走向餐饮房,最后到教室。一边走一边耐心细致的询问了我的学习和家庭情况,也略为介绍了一下他自己,教了三十多年语文课,专门当班主任,家就住在八里中学附近的村庄。
一个星期后,我就喜欢上了这里,同学们很热情,学习刻苦努力,都喑喑较劲想考入理想的高中,我很快也融入其中。
当时教学条件比较落后,老师上课就是一支粉笔,一本教案一本教材,但老师们对待教学工作却非常认真负责。
曾记得老师讲鲁迅的《故乡》,少年“闰土”的一言一行,叫我们在文章中划出段落层次,找出依据和重点,使文章清晰起来。同学们聚精会神听课,纷纷举手回答徐老师的提问,徐老师神采飞扬由浅入深引导着学生,答对者掌声鼓励。
更为生动有趣的是,徐老师在课堂上维妙维肖“圆规”大婶的动作栩栩如生扣人心弦。每上一节语文课,那活泼激奋的场面像磁铁一样把我牢牢吸引住了。
徐老师用抑扬顿挫的声音读了下面一段话:“我想希望是本无所谓有,无所谓无的。这正如地上的路;其实地上本没有路,走的人多了,也便成了路。”
听着老师声情并茂的朗颂,和富有激情的解答,同学们都意会于其中,被老师的话感染。徐老师声音时高时低,仿佛山间的清泉缓缓从同学们心中流过。老师的话不多,分量却很重,话语里的每个字,都轻轻地拨响了同学们的心弦。
整堂课下来思路清晰,环节紧凑,重难点突出,设计合理。学生们配合得非常到位,每个人都能积极地参与到课堂中,融会贯通自觉自律。
徐老师在教学新知识时总是循循善诱,让学生学习起来毫不费力,充分发挥了学生的主动性。这样一堂课上完,同学们都喜欢上了语文课,每次徐老师上课,同学们都迫不及待的坐好,静静的等着徐老师的到来。
课堂上同学们集中注意力听讲,时而张大嘴巴,时而惊讶紧张,时而眉头紧锁,时而喜笑颜开,教室里总是充满愉快学习的笑声。
大家很喜欢听着徐老师洪亮清晰略为尖细的嗓音授课,条理分明风趣幽默,引人入胜,上下连贯,把课文内容渲染的淋漓尽致,使同学们都陷入其情其景之中,印象深刻,至今情景再现,每每想起就如昨日一般。
每当上语文课,徐老师就成了一道风景。徐老师拿着讲义昂首挺胸疾步走向教室,前后巡视一遍之后,开始讲课,他的声音男性中夹有女声的尖音,清脆明亮高昂,讲到深情处手臂不停挥舞,有时候朗读课文,摇头晃脑声情并茂,感染力极强。
同学们学习氛围非常高,争先恐后的学习,除了偶尔的必须出教室门之外,教室里都是学习的场面。
当时八里中学生活条件差,每周六下午放假,星期天上学。上学带够一个星期的咸菜和粮食。每天是自己洗米蒸钵饭,每餐每个学生一个钵子,洗好放进大蒸笼,一笼一笼放好。
到了吃饭时间,每个学生拿每个学生的钵子,一日三餐拌着咸菜吃饭,也吃得津津有味喷喷香甜。这个时候徐老师像慈祥的父亲一样,背着双手逐个看看,问问同学们吃得饱不饱?
再一一看看大伙带的咸菜,有臭豆腐,有咸鱼,有酸菜,豆角丁,萝卜干。有的时候,老师说说笑笑,开点玩笑“吃得好香,给一点我吃”。这时候同学们哄堂大笑。
记忆里最为深刻的是,当时班上的同学们都形成了暗暗的学习竞争对手,象陈坦荣,叶莲珍,陈国英,徐焱彩,彭红星,陈志平,陈桂珍,徐火保,陈望荣,陈望珍,陈连望同学都在默默努力,自觉结成对子竞争。
每次月考都在拿分数比较,错了不懂的地方又互相讨论,常常争得面红耳赤,过后同学们又重归于好。看着同学们融洽,徐老师总是点点头,露出很欣慰笑容。
每次月考过后,不管成绩如何,徐老师最主要的做法就是给同学们总结经验教训,没有责备只有赞许,严厉中透着鼓励。
最让同学们感到高兴的,是每次老师的作文批阅。当作文本发下来,同学们急不可待地打开,在那满满的蓝字本上,是徐老师用红笔打上的占满整页的80分。
徐老师的阅卷风格别致,独一无二,一个大大80分数的下面有二道横杠,横杠下有一条长长的尾巴,尾巴之中镶嵌入年月日,占满整页,耀眼醒目,让人浮想联翩韵味无穷,这80分像是长出了“理想”的翅膀,让同学们在知识的海洋中翱翔。
每每打开作文本,第一时间大家互相关注,如若是80分,大家就会心一笑;倘若是78分或75分或70分,甚至没有分数,那就有点垂头丧气的样子了。
这个时候,老师就走过来,拍拍同学的肩膀,用平稳的声调说:努力,下次努力。徐老师的话语蕴含着一股巨大的力量,使同学们有一股迎难而上砥砺前行的勇气。
这个别出心裁的阅改,当时给了我们无穷无尽的希望。而老师在任何时候都是从容淡定,无论同学们谁考的好坏也都是波澜不惊,一视同仁。这种和蔼的工作作风给同学们增强了无限的信心。
几十年的教学生涯,徐老师形成了治学严谨,指导有方,风趣幽默,富有激情的教学风格。徐老师学识渊博,经验丰富,年年评为选进工作者。
时间过得真快,一年过去了。1980年是八里中学中考最为辉煌的一年:全班50多名同学,百分之八十的考上了高中,新洲一中考上了二名同学,新洲二中(仓埠)考上了十几名,其余的考上了李集高中。
徐老师为班上同学高兴,他的心血没有白费。同学们都非常感谢徐老师,校领导也多次表彰。
我也如愿考上了二中,经过紧张忙碌的两年高中生活,却高考落榜了,只有灰溜溜的回家乡李集镇了。
李集镇是一个人均不足三分地的小镇,每家都有摆摊维持生活。
1983年,李集镇小学缺老师面向社会统一招考三名小学老师,我有幸考中。当时工资不高,每月36块钱,但对于很多人来说也是一份“泥饭碗”,我很庆幸有了这份工作。
1986年的一个冬日早晨,天还没大亮,摆摊的、赶集的人都涌向了街道上。每天我必须早早起床,赶赶忙忙帮家里出摊,然后再到学校上早自习。
拂晓中,早冬还夹着丝丝寒冷。赶集早来的人不算多,三三两两的在一堆闲着家常,昏暗的路灯光照着每一个肩挑背扛拖板车匆匆的赶集人。我支撑摊位放下货架急忙往学校赶去。
在晨曦微弱的灯光中,不知是不是有心灵感应,忽然就发现了徐老师的身影。我急忙大声叫着:“徐老师,徐老师,您怎么在这里?”
徐老师还是穿着那套灰卡基布中山装,略显疲惫,看见是我,非常高兴。“何丽,你干么事?”边说边一大步走过摊位,拉上了我的双手。
“我为家里出摊子,”我应答道。
我兴奋极了。几年未见,老师没有多少改变,仍是神采奕奕,笑容满面。我紧紧拉着老师的双手,嘘寒问暖,聊聊别后情况。
我问老师干什么,老师笑眯眯的用嘴一撸旁边的一担藕,说退休了,闲不住自己荷塘的藕吃不完,就到李集街卖掉。
我环顾左右,过早出摊的不多,一家炸油条正起锅,我赶忙去买了四根油条,还想买面条包子类的却没有。
我快步递向老师,徐老师接过一口咬过两根的油条头子,大口吃了起来。也许老师饿极了,这远的路,这么重的藕担子,怕有60多斤重吧,真是辛苦。
早自习时间快到了,没有说上两句话,我要去学校了。我跟徐老师讲,等一会我上完早自习再过来。40分钟的早自习,显得特别漫长。
当下课铃声一响,我飞也似的跑向李集街道,可惜没有看到徐老师,我上街找到下街寻了两遍,还是没有。当时集市正涌,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没有徐老师踪影。
我问刚才在一起的卖藕老乡,他讲徐老师把藕挂菜贩子,早回家了。我不禁惆怅失落万分。
这是我毕业后,走向社会第一次见着的徐老师,他还是精神饱满,干劲冲天。
我想象老师在凸凹不平的凌晨路上,挑着莲藕蹒跚走路的样子,气喘吁吁大汗淋漓;当老师把莲藕卖完空篓子回家的情形,一定是一路欢喜一路歌声。
我懊恼地回到学校。心中想着有空一定要去看看老师,聊聊别后情景。
希望和现实往往有着巨大的差距,隐藏在平凡生活背后的是无尽的琐碎。随着光阴的逝去,我想去看望老师的愿望却没有实现,心有余而力不足,生活过得一地鸡毛。
有些事情,要做就赶快去做。一旦过去了,就再也不能遇见。那日在街上的偶遇,成为了最后一次和老师相见。
世事难料,人生不再。确切的说,我没有去看老师,是自尊心在作怪,没有挤上人生的象牙塔,总有无颜见老师的感觉。
其实,徐老师一直在我心中,每年的教师节,我都在心里向老师问好祈福安康。
时光荏苒,岁月如歌,所有的喜乐都已悄然旖旎成诗,所有的心灵之痛却没有结痂。
曾有二次在梦中与老师相遇,老师的音容笑貌浮现在我的眼前,但能够见到的只是老师站在讲台上激情朗读文章那熟悉的身影,老师终究没有跟我说过一句话,但我能够感到老师就在我的身边,从来就不曾走远。
时光如白驹过隙,一转眼繁华己作霜满地,一低头岁月如烟了无痕。
如今,我也步入了老年人之列,闲下心来,很多事从心里一下子浮现出来。
在布满荆棘柔软无奈细碎的光阴中,总有生命中不能忘记的人,让人怀念和回望,他就是我的老师——徐梅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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